16年,《疑犯追踪》迎来最终季,同年《西部世界》第一季出世,诺兰为了新剧而给POI草草结尾的传言让一众粉丝高呼要给编剧寄刀片。
作为HBO用来接替《权力的游戏》的头牌剧集,《西部世界》从制作团队到演员阵容都堪称豪华,单季1亿美元的预算也和《权力的游戏》不相上下。制作人J.J. Abrams就曾表示:投资很荒谬但很值得。
剧版《西部世界》改编自1973年的同名电影,老版电影讲述的大概是阿西莫夫“三个凡是”定律失效时,机器人屠杀人类逃出乐园的故事。而在此基础上,诺兰显然想通过剧集版的《西部世界》表达更多的东西,这得益于剧集有着电影无法企及的长度,而如何将长度转换为深度是诺兰面临的问题。
因此限于篇幅,在此就不对剧情进行一一梳理了,有兴趣的观众应该自己去体验,秉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精神,本文只对其容易造成误导的叙事手法稍作剖析,并对其展现的深刻主题(挖的坑)进行一些拓展,以便让大家更好地入坑。
本剧一出,除了愤怒的POI粉丝外,大量被其叙事结构搞得晕头转向的观众也给本剧打了低分,而另一些认可本剧精良制作和享受其宏大世界观的观众则给出了很高评价,这是造成《西部世界》口碑两极分化的原因。
受争议最大的自然是它的叙事结构,本剧在多线叙事的基础上又使用了非线性叙事,众多的人物和彼此交错的时间线是劝退很多观众的门槛。
以第一季为例,在展示几位重要Host的剧情时,剪辑就多次运用剧中Host的“冥想”来偷换时间线,将“现在”的剧情直接和Host记忆中某段相似的“过去”的剧情前后无缝连接起来,这样就造成了时间线的交错,很容易让观众搞不清楚这件事是发生在过去还是现在,或者直接将其当成一次连贯的事件,但又发现太多细节前后对应不上,从而造成困惑。
举个例子,第一季第三集开场。
Delores打开抽屉发现手枪。
然后看向镜子,听到Voice,进入冥想。
冥想画面是她被老William拖到仓库。因为这时William已经老了,并且从本季最后一集我们得知,这枪是Ford特意给她准备的,因此发现手枪的画面是发生在“现在”的。
然后冥想结束,切回Delores的正面特写。
Delores再次打开抽屉,手枪不在了,时间线完成切换,从“现在”的剧情接到了“过去”的剧情,因为那时Ford还没让Bernard给她抽屉里塞手枪。
剪辑这么做的目的,显然不只是为了给观众添堵。通过这样的形式,能更好地呈现Hosts的心理状态,同时也将Host无数次游戏闯关的轮回都收缩到几次关键的转折事件中,避免了剧情的重复。因此在观看和Host(尤其是Delores)相关的故事线时,要多留几个心眼。
相比之下,第二季的剪辑要收敛一点,不过这样的手法同样存在,主要集中在和Bernard相关的故事线上。Bernard自己在季终时给出了解释,他是故意打乱自己的记忆,以免被他人读取、暴露革命。在隐瞒剧中反派的同时,也隐瞒了剧外观众,因此该手法也同样是为剧情和最终的反转服务的。
小结一下,虽然本片的叙事结构会成为很多人的观剧门槛,但只要稍加留意,坚持下去看到最后,定会回味无穷。
什么是一个好故事?借用Ford在剧中的话来说:“让游客感到兴奋、恐惧、得意,这些都只是小把戏,游客不会因为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再来,他们会再来是因为那些细微的细节。”对于剧中的游客来说是如此,对于剧外的观众亦是如此,“故事的乐趣就是自己发现结局”。
除了剧作层面的技巧外,本剧所展现的主题才是最引人深思,也是让无数科幻迷着迷的地方。
要知道这部剧的主题,首先我们要先了解剧中几派主要人物的动机,因为正是他们的动机推动着整部剧的发展。
首先是西部世界的开创者,两位天才程序员Arnold和Ford,他们的目的都是让自己创造的Host达到觉醒。Arnold初衷很纯粹,他将自己对孩子的爱投射到Host(主要是Delores)身上,以缓和自己的丧子之痛。而Ford则是想通过Host的觉醒来让他们取代人类,自己顺便过一把上帝瘾,书写历史。不愧是教宗的承继者。
这就引出一个目前很火的话题,人工智能将来是否能具备人类意识并取代人类。
自从阿法狗统治围棋界以来,这类担忧再次得到关注,但就我们如今的科技水平来说,大家大可不必担心,目前我们的人工智能还处在最初级的弱人工智能阶段,能够处理的事物也只局限于某些专业领域,且每一个领域都需要大量的数据作为支撑,和人类“叶落知秋”的本领是不同的。
其次目前人工智能使用的编程语言是人类创造的逻辑语言,遵循完全的因果律,这同样证明人工智能理解事物的方式和人类从根上就是不同的,也注定它们无法理解到我们人类所谓的意义。而要使其具备人类意识,达到强人工智能甚至超人工智能阶段,我们首先需要了解我们自己的大脑,解析出人类自己的意识究竟如何运作,目前的脑科学显然还没能触及这样的终极目标。因此对人工智能的研究,其实反过来也是对人类自己的研究,《西部世界》很好地展现了这一点,每个来到乐园的游客所经历的都是一场自我发现之旅,其中也不乏对人性的反思。
除两位创始人外,投资他们的Delos公司同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以老Delos为代表的公司高层想通过乐园收集游客的大数据,解码人类的基因,然后研究如何将人类的意识转移到机器上使其得到永生。
William和Ford达成共识,Delos公司不干预Ford的新故事,而Ford也不干预Delos在山谷之外建的数据库,正是这样的两个小算盘串起了《西部世界》前两季的故事。
那么结合这两条线索,Host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意识,和人类将意识移植到Host身上,在这两种结果下得到的物种,我们怎么定义,他们算人还是算机器?
诺兰没有纠结于由此可能引发的各类形而上的讨论,借Bernard之口在第二季中给出答案,“I think it was both”,Host和人类间界限被打破的时候,也就标志着新物种的诞生。这回应了第一季中的那个预言,这个世界不属于原住民也不属于外来者,而是属于尚未到来的人,也就是新人类。
William和Ford的共识显然只是说说而已。Ford试图通过Host阻止Delos的计划,William自己也跑到西部世界玩了Ford两季的游戏,就是为了搞清楚Arnold和Ford的鬼把戏是否成功。第一季,William通过游戏认清了自己,但在第二季中,William却陷入了更深的迷失,Ford给了他一张暗示命运的身份卡,他在亲手杀掉自己女儿后,直接对自己的意识产生了质疑,怀疑上了人类本身的自我意识。
这是最后我们要讨论的问题,也是本剧至今挖下的最大的坑,即人类是否真的有自由意志。
这就牵涉到我们历史上无数次关于决定论和自由意志的交手,尤其在前两个世纪。
在决定论无比辉煌的经典物理时代,从伽利略到牛顿,无数伟大的物理学家视乎都在向我们证明,物理学不仅能够解释过去和现在,还能预知未来,一切系统或物质都可以被预测,当然也包括人类。
法国科学家拉普拉斯在一次给拿破仑展示他用牛顿方程计算出的行星轨道时,拿破仑问他:“在你的理论中,上帝在哪儿呢?”拉普拉斯回答说:“陛下,我的理论不需要上帝。”
但到了20世纪,量子力学对经典物理大厦发起了冲击,这片乌云很快笼罩了世界,并且和另一片乌云格格不入,这不仅引起了决定论和自由意志的再一次交锋,也触发了爱因斯坦和波尔那场关于“上帝掷不掷骰子”的经典论战。
爱因斯坦说上帝不会掷骰子,并终其后半生都在为经典物理大厦中那美妙的因果定律做辩护。而以波尔为代表的根本哈根学派显然是自由意志的辩护人,作为基本单位的粒子尚且测不准,那又何谈预测人类的意识呢。
剧中的“系统”在给Delores和Bernard展示时说,只需要一堆代码式的判词就可以预测一个人的整个人生,等于给人类的自我意识判了死刑,而这也是第二季中William一直试图反抗的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是William在第二季结尾时发出的呐喊。
最终诺兰将会怎么填这个坑,无疑是《西部世界》新一季的最大看点。不过笔者不奢望诺兰能给出多么科学的解释,在我看来,能够自圆其说,引发思考,这就是艺术最大的魅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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