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过时之人”唱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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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奥斯卡竞争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神仙打架”，放眼望去几乎每一部入围作品都是兼具话题与口碑双重优势的种子选手，而其中获得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配角等10项提名的《爱尔兰人》更是成为了热搜榜上的常客，从电影时长、上映渠道、资金危机再到导演马丁·斯科塞斯与漫威的“主题乐园”之争，《爱尔兰人》在社交媒体上掀起的波澜至今未平。而现在，我们也很难将这部电影从外界的纷争中剥离出来进行评价和分析，《爱尔兰人》让浮躁得连一分钟短视频都要快进的人们愿意坐下来看这部长达三个半小时的电影，看着屏幕内外一同老去的人相互映照形成奇妙的互文，此时的我们不仅是在观看老马的又一部高分黑帮片，也是在与演员、剧中人、以及那段传奇年代做一场漫长的告别。

《爱尔兰人》的剧本来自于非虚构小说《我听说你漆房子》，这句暗语指代黑帮杀人时溅到墙壁上如同红漆的鲜血，所以毫无疑问，这是名导马丁·斯科塞斯又一部以黑帮、犯罪为主题的剧情片。但不同于大多数黑帮片天马行空的臆想，《爱尔兰人》中的人物和故事都是真实存在的：在1975年，美国工会领袖杰米·霍法神秘失踪，关于他的最终命运至今尚无定论，《爱尔兰人》的剧情便围绕这桩悬案展开并最终给出了一种合理但仍有漏洞的推论。

但电影的重点并不在于给霍法失踪案找出一个完美的解释，而是要展现其背后关于美国黑帮、工会和隐于其后的大资本家和政客们之间缠斗数十年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置身其中的人们所经历的斗争、合作与背叛，所以如果想要更好地理解《爱尔兰人》的故事，不妨在观看之前先简单了解一下上世纪50-80年代的美国历史。

以罗伯特·德尼罗饰演的弗兰克·希兰的讲述为线索，《爱尔兰人》串联了从前和现在两段时空的故事，当下的弗兰克是鹤发鸡皮的老人，他在疗养院中回顾自己从50年代起为由乔·佩西饰演的罗素·布法利诺卖命的传奇经历。靠着冷酷、可靠的做派，身为爱尔兰人的弗兰克被黑手党老大罗素从货运司机一步步提拔成为亲信打手，随后他又被派给由阿尔·帕西诺扮演的杰米·霍法做保镖。

当时掌管着美国卡车司机工会的霍法是能在工人中呼风唤雨、“知名度仅次于美国总统”的大人物，但即便肯尼迪总统也难逃遇刺的命运，更何况一名不听话的“白手套“。当被判行贿的霍法走出监狱时工会中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黑手党委员会最终决定在一次公路旅行中除掉霍法永绝后患，而被选中去“漆房子“的人，正是与霍法关系亲近的弗兰克·希兰。

导演马丁·斯科塞斯的名字就是电影《爱尔兰人》质量的保障，这部片子少了早年间黑帮片的血腥和狂躁，反而更能让人感受到剧本的扎实和调度的精湛，三线叙事中对于三位主角和众多配角的刻画出美国黑帮全盛年代的众生相，而标明每位大佬死亡时间及原因的字幕又嘲讽着命运的无常。

在弗兰克苍老的声音中，开场的长镜头、混战中的慢镜头和刺杀时的转场都如画卷般徐徐展开，琐碎的回忆中满是对昔日时光的追思，藏在电影细节中的彩蛋足以勾起黑帮片影迷们的共同回忆，幕后短片《爱尔兰人：对话》则是一场更加真诚的剖白，抛开四位老电影人对于技术、拍摄和年龄的感悟不提，那句“或许还能再演30年”也足够振奋人心。

为了表现出更多的年龄层次，老马在主演们的脸上使用了减龄技术改变面容，但即便有了特效的加持，这群平均年龄近80岁的卡司也难掩身形动作的老态，当看到他们在《爱尔兰人》中迟缓滞重的步伐，再回想起起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和乔·佩西在《教父》、《好家伙》、《赌场风云》、《愤怒的公牛》等经典黑帮片目光如炬·、意气风发的的英姿，不免让人产生枭雄迟暮的惋惜之感。幸好影帝们的演技依旧在线，影片中霍法瞪大眼睛在集会上高喊“团结！团结！”；牢狱中衰老的罗素窸窸窣窣地抿着面包；于心有愧的弗兰克用颠三倒四的谎言安慰霍法的妻子……即便年华老去，真挚的演绎却总能触动人心。

就像标题所写，《爱尔兰人》是一曲为“过时之人”而唱的挽歌，到故事的最后他们的名字已无人知晓，他们的故事也无人传颂，弗兰克的好友、敌人、亲属都已经远去，只留他一个在半掩的房门后孤独终老。1983年时阿尔·帕西诺主演的《疤面煞星》中，年轻气盛的黑帮老大托尼最终倒在了写着the world is yours(世界属于你)的霓虹灯下，这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无论是彼时的《疤面煞星》，还是今天的《爱尔兰人》都用怅然的结局告诉我们，这世界不会属于任何人，时间最终将埋葬一切，就像雪花飘落在所有的死者和生者身上——万幸的是我们拥有生命力远比人类长久的电影，而那些激荡人心的故事会在影像中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