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愚夫》是俄罗斯电影,讲了一个魔幻现实的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
一座有800人住户的公寓出了问题——承重墙开裂,公寓摇摇欲坠。问题的发现者是个管道工人,理所当然的,他向市政大楼上报此事。
此时,对于问题,居民浑然不知,老爷知而不言,工人言而无用。因为,没有官方口径,一切皆是谣言。
我们要相信俄国老爷们的指挥。
当全村的希望都寄托在老爷们的身上时,这种希望的主观能动性实在很成问题——谁来监督老爷们贯彻希望。指望老爷打老爷的脸是天真的、是没有希望的、是毫无意义的。
“我不要城堡的施舍,我要我的权利。”——卡夫卡。
于是,希望又落到工人身上了。
但是,你一个姓德米特里的管道工也配自称达瓦里氏?尊敬的阁下,恕我直言,您不配。
一个工人,拥有道德感,想拯救他人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当你的举动过于偏激,泼洒了老爷手中的伏特加,扫了大家的雅兴时,你是不对的。你没看到大家其乐融融,庆祝老佛爷60大寿吗?好狠的心啊。
既然解决问题无望,经费赤字无解,俄国老爷们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先解决提问题的人,再解决有问题的人,问题瞬间没了。
《危楼愚夫》运用大量长镜头,整个故事基调沉重、迟缓,唯一的轻快之处在主角漫步街头之时,配合俄罗斯的金属乐,画面基调洒脱、豪迈,犹如手拿武器的士兵振臂高呼,冲向未知的敌人。
这是管道工人唯一的“自我时刻”,其他时间,他周旋在家庭琐事中,奋斗在考试晋升中,挣扎在生死危难中,他一辈子兢兢业业,老实本分,在生活的泥淖中摸爬打滚,描绘着自己的人生轨迹。
他想当英雄吗?不想。英雄是孤独的,也是危险的,它随时都可能要了自己性命,而无人问津。而正是这份害怕、恐惧,令得他最后的决定闪耀着光辉,就像开在岩石缝隙中的花草,平凡而坚韧。
电影最后,公寓没有倒塌,工人的劝谏成为谎言,受人殴打,而真正的谎言盘踞幕后,积蓄着爆发的能量。
“除了崩塌,一座建成的桥只能作为桥而存在。”这话出自卡夫卡。模棱两可的话语中,根植着深邃的毁灭意识。任何事物的终点都是破败,修修补补,不过是延迟破败的来临,这是我起初的理解。
而《危楼愚夫》这部电影,加深了我的理解:公寓的崩塌只是宿命,一种结果,一个无法规避的永恒法则;在完成宿命之前,公寓必须、且只能存在,此存在若有坍圮的迹象,我们也要努力工作,令它看上去没有任何坍圮的迹象。
为什么?
因为真相是残酷的,在残酷面前,需要面对真相的勇气,以及运用这股勇气所带来的责任——一个接受真相的人,必定是个负责任的人——在我们尚未取得面对真相的勇气、担当真相的责任前,我们必须无视真相,因为这实在是太痛苦了,会引起恐慌。
公寓的裂痕警示着所有人,危机将至;而第一个喊话的人,撕裂危机,履行了自己救人的责任,剥夺了他人逃避的权利。不合时宜的人,遭他人唾弃。
可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如果所有人都规避真相,构筑美梦,在浑浑噩噩里一步一个脚印,这种“脚踏实地”的虚幻感,犹如岁月静好所带来的自我麻痹感,最终必被反噬。
于是,在电影中,因为那些本应承担责任的俄罗斯老爷们的逃避,等待公寓和公寓居民的结果只有一个:除了崩塌,一座建成的公寓只能作为公寓而存在。换言之,公寓要么崩塌,成为意外事故,要么继续存在,直到意外发生。
因为,管控的前提,在于事件的发生;在事情没有发生前,管控是没有意义的,没有人愿意承担不存在的、本不是自己的、莫须有的责任。这种事情,古已有之,实在太多。
“五胡乱华”想必大家都知道,这里就不多做解释;而事实上,在危机发生前,早有人发文警示过。原文过长,这里摘取几句。
“夫关中土沃物丰,帝王所居,未闻戎、狄在此地也。”
“戎、晋不杂,并得其所,纵有猾夏之心,风尘之警,则绝远中国,隔阂山河,虽未暴寇,所害不广。”
“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江统《徙狄论》
对该奏折的回复,史书就五个字:朝廷不能用。
为什么不能用?把电影回放到俄国老爷第一次开会现场,答案全在那里——干事需要人,人就要担责任,担责任,容易“出错”。那么,有聪明人会问,那就建立监督JG啊,有了这个,不就公正透明了吗?
再回到历史,明朝的法律机构合称三司,其中有个都查院,其职能为:弹劾、监督、检举。这是个提升效率的机构,但最后却成了明朝的大尾巴狼——没事找事、徒耗公费,那些言官就像狗皮药膏,一个比一个烦人。
什么意思呢?单纯的JG机构的成本之高,非你所想;一旦建立,谁来付钱?;其运作本身,也是一种负担,谁来监察“监察”呢?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一个正常的世界,本不需要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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